“dont make a cult out of suffe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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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象棋

长滨喜欢和电脑下国际象棋,即使七盘里的六盘她会输。
半夜里她的MSN总是在线,志田发来消息烦她:“嗨~”的时候她不回,志田就知道这个人又在和电脑下国际象棋。

木质的棋盘木质的棋子,看起来是在哪个软件里给人磨得很古典的大理石方格,不是那种能让人产生好胜心的样子。背景的灰色非常光滑,仿佛是深夜的溜冰场被压得扁平了印在屏幕上。
有什么好玩的呢?
长滨说不出来。
因为如此所以非得半夜不睡觉跑来下国际象棋不可!
这样的理由并不存在。
但要是志田仍旧孜孜不倦发来消息:“ねるねるねる来聊天~”,还是会被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不要,我要下国际象棋了。”

我要下国际象棋了。

小时候的长滨是很个好胜的孩子。
不会轻易跟人赛跑,一旦开始奔跑就算在身体里紧紧提起肺部呼吸也想要赢。
讨厌看见自己喜欢的球队落后,飞行棋输了会撇过脸别扭地哭。
没办法下国际象棋。

教长滨下棋的老师一开始觉得她会很擅长的。
“计算啊,推断什么的,只要用头脑好好考虑就可以了。”
只是需要多一点深思熟虑而已,ねるちゃん的数学很拿手吧,这种程度的计算也完全不会有问题。
每天都刮胡子的国际象棋老师总是很温柔地这么说。
可是长滨完全没有办法在棋盘上集中精神,放上桌子的手连握住一个小小的士兵都会颤抖。
“这个戴十字的是国王,旁边穿的很华丽的是他的皇后,还有王国里的宰相、将军和城堡,前面站着的士兵也很重要。”
摆在棋盘上的是一整个王国呢。
自从认识到这一点,仅仅把国际象棋当成一场游戏就变得困难了。
吃啊走啊王车易位啊,一切仿佛都放大了几十倍以等身比例在长滨眼前上演着,就好像这里发生的不是吃不是走不是王车易位,而是战斗,是牺牲,是一次次生离死别一样。
要亲自面对输掉一座城池、输掉一个王国的危险,长滨才是刚刚开始学历史的年纪,这太残忍了。
怎么能输,怎么能输呢。
光是提醒自己保持信心已经花费了太多精力,棋局上的慌乱几乎无法掩饰。
败了,输了。
“没关系的。”
老师过来拍拍长滨的肩膀。
长滨垂下眼睛,难过到不想再下了。

ねるちゃん到底还是没有在国际象棋上变得擅长。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老师送给长滨一副很漂亮的棋子,没有涂什么漆的硬硬的木头,将军的每个弧线都被刻得柔软。
“以后偶尔还能下下棋的话就好了。”
胡子仍旧刮得干干净净的老师对长滨这么说。


“ねる总是喜欢想很多东西呢。”
很多年之后,那个人坐在这副国际象棋前面也这样子告诉ねる。
很久很久没有下棋了,从家里搬出来的那个很冷的冬天随手就塞在包里带了过来,结果一直搁在书架上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好。


恋人偶尔过来留宿的早晨,长滨起迟了,嗅着从厨房飘来的咖啡味道迷迷糊糊走到客厅,在小桌子旁边被她叫住,“ねる会下国际象棋吗?”。
会吗,不会吗。
早起真痛苦,长滨又困又饿,搂着抱枕一头倒进沙发。
“会不会呢……倒不如说是太害怕了,不是很知道该怎么下手。”
“有这么害怕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困惑,遥遥远远模模糊糊的。
“……有,差不多是怕理佐离开我的那种程度……
“……真可怕啊……”

旁边的人还在说什么听不清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还感觉到自己身上轻飘飘的毛毯的重量。头一天晚上实在休息得太晚,咖啡那种使人清醒的鲜味也没能阻止长滨把头闷在沙发里睡死过去。

理佐……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咖啡的味道淡了很多,能闻得出来今天午饭吃奶油蘑菇通心粉。
理佐坐在小桌子前面,左手拿着书,戴着眼镜在下国际象棋。


“我不会离开ねる的。就算被你嫌弃了,被你讨厌了也不会走的。”
侧着头,声音这么轻,明明手上还拿了书,隔着眼镜的眼神却认真得不得了。

诶——

长滨听见自己左边胸口,中纵膈里的心脏突然“咚”得狠狠跳了两下,本应该做出什么回答的现在却只能听由它大幅度机械舒张着,无意识就睁得很大的眼睛感觉烫烫的。

“没办法触摸到ねる的生活太辛苦了,我无法忍受。”

迫不得已移开视线,长滨的脸也已经热到无法忍受了。


从那以后ねる就也可以轻轻松松下国际象棋了。
因为那个时候有理佐这么温柔的恋人在呢。
不是说“想得太多了”而是耐耐心心陪着ねる在莫名其妙到处都是死胡同的想法里一起走来走去,怎么说也太温柔了,明明被这么温柔的手引导着,会迷路的人大概都是傻瓜。


又过了很久很久,停电下不了国际象棋,长滨终于耐下性子跟志田聊天的时候在电话里告诉她。


理佐是一直都富于沉默,在ねる面前稍微有点害羞的女孩子。
这么直白地把自己的想法寄于言语还是第一次。
很新鲜,说实话,也很心动。
但最印象深刻的还是她的那种认真的表情,是很认真的想要告诉我“不需要害怕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即使那些事情在将来真的会发生。
就像国际象棋经常会下输,她也会离开我。
但是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的当下还在畏首畏尾实在太可惜了。


志田似乎理解不了的样子。
“那可是明明说了不会离开你还管自己走掉的人啊?”
也难怪,志田这家伙跟理佐本来就不认识。


不管什么样的战争,临危受命的将军出走之前总会向国王宣誓胜利。
ねる是总指挥,也要抱着胜利的决心喔。

后来长滨想要跟渡边一起下国际象棋,开始之前渡边总是会这么说。她的棋路中规中矩的,又平缓又稳重,是不动声色的狡猾,像个智能机器人那样。

那是因为无法取得胜利的将军都不会回来了。

长滨是本来是想这么吐槽的,可是对方已经拎起了棋子,于是只好闭上了嘴巴。



等渡边等到很迟的那个晚上,接完最后一个从她的手机拨出的电话之后长滨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也正是这个。

理佐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



“……所以说这跟你开始跟电脑下国际象棋有什么关系嘛!”
志田还是在话筒那边很吵地抱怨着。

好像聊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电来了。

长滨拿近听筒。

“是没什么关系,我要下国际象棋了。”
“啪——”


“喂喂喂喂?ねる?等一下啊——”
志田仍旧在话筒这边很吵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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